母亲

王育红 · 发表于 2016-12-11 19:27:13

                                                                         母  亲

   2016年11月30日（农历十一月初二），母亲与世长辞了。
   那日天气出奇的温暖，可谓冬天里的春天，可是那日对我家却是一个黑色寒冷的日子。
   那日，我感到特别的暖和，用轮椅推上母亲在门前寻找到太阳光特别强的地方晒了晒太阳，母亲患脑梗已瘫痪在床三年有余了，近日进食不佳，想让母亲再见见最后的阳光。中午时分，弟弟煮了糁子面，软软的，她只吃了一口再没吃第二口。下午，我推母亲在家附近小路上转了转，想让她感受一下煦暖的阳光，再见一下最后的世界。在转的过程中，她只喝了一口水再也没喝第二口，我推母亲回家让她躺在床上休息，她再也就没有苏醒过来，无声无息地走了，那样的从容，那样的安详，没有一点痛苦，没有一丝表情，像一缕初春温暖的春风一样吹走了……
   不伤心是假的，虽然母亲瘫痪已多年了，但眼睛睁着和闭着是两回事，人毕竟是感情动物嘛。
   十几年前罹患脑梗病多次入院留下后遗症，生活还能自理。三年前，突然病情加重，入院无效瘫痪在床。三年多来，弟弟每晚睡在母亲身边，我每礼拜天到弟弟家（母亲和弟弟过着）像上班一样，按时到岗按时回家，给她买些吃的，然后用轮椅推出去转转。真是病人受罪，儿女受罪。只有亲身经历着才能深感其情。人常说，老小老小，人老了就跟伺候小娃一样，经管吃喝拉撒睡，再累，也是应尽的义务。她走了，远离了病痛，儿女也解脱了，话虽是这么说，但儿女再累，总想让老人多活一天，有老人在，就是一个完整的家，没有了，一切都是空荡荡的，惆怅失落，我看外边再好的风景也都索然无味。
   母亲生于农历1943年4月，那个年月过来的人，物质条件十分匮乏，缺衣少食，一切都是在饥饿和贫困下生活。母亲两岁离开其母，我爷爷续了后房又生一女。三年后，后房又故去了，母亲当其妹姐姐又当其妹母亲。听母亲说过，她给我姨小时候缝衣做饭，姊妹俩为了一个好吃的东西，互相谦让，你让她，她让你，有时竟然把好吃的都搁坏了。到后来，姨招工进了工厂，母亲招了我爸上门女婿，爸后来也端上了国家饭碗，我家条件慢慢地好了起来，在村里算得上一个人人羡慕的家庭。日子像流水一样静静地向前流淌着，1995年8月，我父亲病故了。当时父亲有退休金，在单位继续聘用，双重收入，瞬间一切都没了。
   父亲不在了，照顾好母亲是我的责任，可我却多年里身体一直不好，本应照顾好母亲的事，反倒让母亲照顾我，替我操心。我有病，母亲在家烧纸钱，请顶神。母亲没上过学，她想信神灵，她多次去教堂朝拜，去爷庙烧香，一次次祈求我病快好，身体健康。父亲过世后，母亲再未找人，儿女整天都在为生活奔波，不可能整天守在她老人家身边，她年老有病，无人在身边，往往我可从她的脸庞上看出她痛苦无助的表情，看到母亲无奈的表情让我内心很是痛楚，我和弟弟总想整天守在她身边，但是现实办不到。世上的事总是很难圆满，我从小体弱多病，记得二十岁那年，我患了一场大病，除了就医外，母亲和族门的婆晚上在什字路上烧香梵纸，祷告神灵，在回家的路上不停地叫着：“XX耶——回来——；XX耶——回来——；……”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往回走着。
   母亲身体羸弱廋小，自幼体弱多病，从我记事起，她就没有断过药，整天这不好那不好的，但她身体再不好，她仍然坚持去生产队挣工分，后来，到自家联产承包地去干活，自己身体再不好，儿女有病她首先要照顾好儿女，然后才管自己。每个人都会说自己父母的伟大和无私，这是真的，我不想太多说伟大和无私，只是想说一个人的优点。母亲一生抚养了四个儿女和三个孙子，生了我们兄弟姊妹三个，在中年时替姨抚养了一个儿子。随后，又相继照看了我女儿和我弟弟两个儿女。每当我有病或孙子有病时，我观察出她的表情，她内心特别难受，当儿孙在外受了委屈，她千方百计为儿女解忧，想办法让儿孙高兴。我媳妇和我母亲关系不甚好，甚至连话都很少说，而且常常有争吵和不悦之事发生。有一次，我妻子因车祸在床上躺了几十天，母亲做了好吃的、营养好的饭菜，每天给妻子端去照顾她。
   我家从乡下迁到县城已有二三十年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在县城盖了二层楼房，亦没有太多的土地。在乡下时家里除了正常的小麦苞谷地外，还有水稻、莲菜、乌药地，父亲长年在外工作，我和弟弟上学，地里的一切农活全靠母亲一人微弱的身躯去干，那时繁重的农活使她落下了许多病根子。迁到县城后，土地相对少了许多，我以为可以减少母亲的劳作，但多年在土地里干活，使她养成了对土地深深地热爱，她特别喜欢在地里边干活，儿女们都认为地里生产的粮食卖不了多少钱，都不愿意去地里，她常常一个人去地里精耕细作，夏秋收获的粮食她保管得很好，生怕粮食损伤虫蚀。县城最大的菜市场就在我家门前，可谓应有尽有，母亲每次买菜总是拣最便宜的，总怕花钱。老年人怕冷，往年的棉衣棉鞋时间长了，不太暖和了，我冬天给她买来棉衣棉鞋，她不要，嫌我乱花钱，硬让我把衣服和鞋退回去，我无奈硬撂给她转身回去了。
   日子好了，儿孙也满堂了，刚到她老人家享福的时候，60岁时她罹患上了多发性脑梗，随着年龄的增长，多种疾病缠绕着她，本来瘦弱的她，身体每况愈下了。2008年春季，不知是何原因，我突然瘦得厉害，母亲坐在门前的石头上，我往外走，她看见我削瘦的身影，嘴里说着：“额死了就死了，只要我娃好就对了……。”我听到说话声后边走边回头看，看到母亲在流着眼泪。到70岁时瘫痪在床，不能再去了。她躺在床上一次次硬要坐起来，但却不能。有一次，我对她说：“医生说你病快要好了，快能走路了。”我观察到她眼角眉梢流露出希望和喜悦，她说：“我马上能走路了，能到地里干活了，我转街道了……。”我用轮椅推她出去转悠时，她坐在轮椅上不停地嘟囔着：“把额娃累着了，我不争气叫额娃受累呢，……。”有一次，她硬抓着轮椅手柄往地上扑，强烈地要求下地走路，我很快制止了，这种强烈地对生命的渴望深深地震憾了我，我想着，一个垂危的病人对生命强烈地留恋和对生活的热爱，活着健康的人为什么不好好地去珍惜呢？
   失去的东西才感到它的珍贵。母亲离我们而去十几天了，她的影子每每在我的脑海里、记忆里、睡梦中。这十几天，我上班的心总是不在焉常常干错事；晚上睡觉睡不实，常常做梦，梦见母亲和我说话；坐在办公室我常常发呆，若有所思的，整天神情恍惚；到弟弟家里去不由自主地走到母亲的房间里，看她睡过的床，总认为她还躺在床上。可怜天下父母心。在我们兄弟几人中，母亲最疼的是我，我能感觉到，亲戚朋友和邻里也是说，你妈最摊你了，连我弟弟都说，我妈爱我哥。现今母亲去了，我只留下深深地遗憾，在她晚年没有照顾好、操心好她，我只能大声地、悲恸地大哭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只有继承母亲的优点，更好地活着，照顾好自己的下一代，有所作为，做一个对社会、对单位、对家庭有贡献的人，才是对母亲最好的回报。我想，母亲在九泉之下也是会欣慰的！
      母亲虽然走了，但依然活着。
      她活在我的心中！

                                                                                                                  2016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