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遗忘的农活——打胡基

长河落日 · 发表于 2016-3-31 18:14:43

   见机可行事，睹物能思人，触景会生情。4 u7 {. M8 x1 T
   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人类生产力的发展，一些古老的东西，一旦淘汰后，一经发现，往往会勾起人的一段美好的或者心酸的回忆。这种怀旧之情，有时像一坛陈年老酒，越搁置，越发酵，愈感浓烈，愈感醇香。3 Z) C; f$ P" e# a
   今天路过一田间，发现一摞谁家拆墙后的胡基，堆在地头，准备做肥田用。就是这摞废弃了的胡基，却引发了我的思绪，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6 z  k* Z4 U- A& p1 q) u4 D" t- d
   胡基产生于什么年代，我不知道。但从我小时候记忆的我家老房推算，不说数千年，至少二百多年了。因为听大人说，我的老太爷是个木匠，老房是他建的，他是光绪元年——1875年生的。# _0 i5 S) f" s
   我记忆中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还是一个生产力极其落后的时期，那时的缺吃少穿不说，光说住房，我所在的整个村庄，几乎没有一家砖瓦结构的建筑。除了几家草棚外，其余房屋都是用“胡基”砌成。那时的胡基在农村简直就是“抢手货”。我清楚的记得，1975年，我们村队，由于化肥奇缺，农家肥也不够，于是就搞“大拆大换”。这所谓的“大拆大换”就是生产队将私人的老房拆掉，给盖上新房。把老房的山墙、檐墙及炕头，用架子车或者马车统统拉到田地里当土肥使用。也就是这个时候，农村强壮劳力最吃香，因为他们能打胡基，能挣大工分。- e3 e% |2 P/ I. {9 k
* p' |, U! ~- f: [& y    打胡基确实需要强壮劳力。' B' U, z' {, `/ n8 o5 h
4 u1 C) B3 z* q, h8 a3 V$ X    首先，前一天要把地用水泼湿，以增加粘性。然后，第二天天还未亮，两人合作，就将“家具”—— 模子、锤子、草灰和青石板用架子车拉到现场。在青石板上，用特制的木模框，一人填上湿黏土，一人用平锤子捶实，制成四边棱角分明，两面光平的土块，晒干后，即可做建筑的主体材料：砌墙、盘炕等。7 z% K( `" \" Y" v: ~$ N5 h8 e7 V; t2 e4 b0 A* y% Z3 Y
   打胡基的行家，两人配合是相当默契的。提锤子者，在蛋笼抓一把灰，唰唰两下，撇在青石板上的模子里，供土者，只用两铣土，不多不少，就把模子填满。这时就轮到提锤子者的精彩表演了：只见他像一个舞蹈演员一样，手握平锤，低身，先用两脚把模子上面多余的土踢掉，然后“咚咚咚咚咚”五下捶在模子中央，最后四个角，各捶一下或者两下。其动作之轻巧、潇洒、自如，令人拍案叫绝。且次序井然，不慌不忙，脚不走空步子，手不作空动作，一招一式，准确轻巧，打得快，摞得好，干净利落。
2 N3 S; A; x% p' }. \    每年的惊蛰过后，大地微微解冻，这个时候农活较少。为了拆换更多的房屋，积攒更多的土肥，男劳力往往是全部出动。这个时候的田间地头，十几合模子双排并列，那个动作，那个招式，上下此起彼伏，叮叮咚咚，其场面之壮观，颇有“沙场秋点兵”的气魄！' w, q: _+ v* W
$ H3 F9 X# u$ [  n, y5 b    打胡基俩人一天一般打一摞子，即500块。但也有楞娃半吊子者，我们小队破打胡基历史记录者是来石叔和向社叔，当年的他俩，身强力壮，起早贪黑，一天曾打过两摞半，即1250块，就这还是在喝着玉米粥，吃着玉米窝窝头的情况下。我依然记得，当他们提起蛋笼、模子，掂起锤子结束战斗时，往往还要面对自己的胜利成果，端详一番或者抚摸一把。那种感情简直就是凯旋的骑士对战马的感情，是百步穿杨的射手对良弓的感情！2 v4 w2 T6 ?2 t 八十年代初，年且二十的我，为了给家里挣几个工分，偶尔也填土供模子，但我从来没有提过锤子，因为我还稚嫩，体弱廋小，劳力不硬。仅供模子这项活，已累得我够呛。我清楚的记得，一次供模子，我的双手全部起泡了，鲜血沾了一掀把，回到家里，母亲心疼的都落泪了，一致后来我再也没有干这种活儿。9 I, L2 o* c  D- z' o9 [' T+ }: y$ q3 |/ c3 A
   如今打胡基这种活计，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早已成为过去时。胡基这种建筑材料也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机制轮窑砖，水泥砖，空心砖，五花八门的建筑材料，早已粉墨登场。这些新型砖建造的房屋虽然楼层高，结实、干净整洁，但由于热传递快，保温性能差，冬天冷，夏天热，远远不像胡基砌成的房屋，冬暖夏凉。
0 i2 r" k7 i  z" G$ P    手扶着地头这摞胡基，我若有所思：我想现在出生的孩子再过几十年后，恐怕不知道这是何物，这段历史在以后的教科书里，博物馆里他们恐怕很难找到。所以他们对自己的祖先这段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自然缺乏深刻的认识。不过，我们这一代，会永远记住特殊历史条件下，那段苦涩而又甜蜜的生活，记住那个曾经的、美好的画面！- K3 o0 s& X+ Q9 C2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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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基”二字，今上午电话请教了陕西社科院方言研究专家孙立新老师，他给我说了这俩字的写法，但电脑打不出来，所以只好用这两个字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