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生活变成日子

违章动物 · 发表于 2015-10-26 12:32:55

我非常喜欢苏东波，最喜欢他的人生态度。像他那样青年得志，一下子位居高层的才俊，做官做到了翰林学士，中书舍人等，应该有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元祐以后，他的官越做越小，由京官一步步远离京城，乃至于最后到了远离中原的荒蛮烟瘴之地。他的人生，起点太高。开始便是最高点，其后是每况愈下，生活应该怎么过？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这是他被多次贬谪后到黄州写怎样
　　苏东坡的内心世界，看他的文章好像很难说清楚。老百姓过日子，有很多不如他呀。人，不就是这样。往上比，永远不开心。往下比呢？天天满足。那里老百姓的生活习惯是牛羊肉，猪肉没人吃，因而便宜。苏东坡以猪肉做实验，一次次煎炒炖煮，一种流传至今的美味东坡肉被他研发出来。为了造福一方百姓，他好写了一篇妙趣横生的打油诗《猪肉颂》：“净洗锅，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貌似打油诗，其实是猪肉的做法，正宗东坡肉的做法。有肉没有酒可不行。东坡又自己酿酒。当地粮食紧张，官家严禁私人酿酒。后来苏东坡从朋友处得知一种方法，不用粮食，只要稍许蜂蜜，如获至宝。他酿制的蜜酒水多蜜少，很不好喝，只能是有胜于无的安慰。苏东坡没有因此不开心，反而自命“水稍多”。如此解嘲，有趣接地气。
　　初到黄州的苏东坡，开始并不是这样。“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内中的情绪，一望可知。但是，人生总不能遇到低谷便不过啊。熟知儒佛道精神的苏东坡，有的是开解自己的法子。所以，当生活的窘迫连普通人都难以忍受的时候，苏东坡依旧以笑对之。最困窘的时候，他老人家会“计划日用不得超过一百五十钱，每月初一，便取薪俸四千五百钱，分为三十串，挂于屋梁上。平日一早用画叉挑取一串，未用完的钱贮于竹筒内，以备来客所用。”
　　想象一下，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儒，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边数钱，一边穿起来高高挂起的滑稽样儿，实在是无可奈何啊。可是，过生活的格调调节成过日子的平淡，便不难过了。“心困万缘空，身安一床足”。这样的诗，不只是安慰，我觉得是他的实际写照。没有多少收入的八品小官，没有官家的公房居住。东边山坡上的一块地，是他安身立命的重要保证。闲暇之时，他除了写诗论文，还谈佛论道，笑傲江湖。他的书法，他画中的怪石瘦竹，都是艺术的精品。尤其他的画儿，我简直认为是郑板桥的祖师爷。
　　有行书第三美称的《寒食帖》，如今存放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诗，遣怀。字，深情！“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须已白”。“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今天我们读诗贴上的诗，还能感受到其中的情绪。字的布局，疏密之间，竟是情感密布！
　　像这样的情绪，不经过触动，很难疏导。可是，苏轼就是苏轼。朋友谈笑，非一言两语可比。世人皆知的“龙邱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是写给朋友陈季常的。“河东狮子吼”成了尽人皆知的花语，其中巧妙运用的佛家故事，又有几人知？
　　喜欢苏东坡。喜欢他将艰难的生活变成有趣的日子的豁达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