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县一名下岗女工丈夫死后的艰难之诉

雁南 · 发表于 2012-5-24 09:58:55

艰难之诉

（记户县一名下岗女工丈夫死亡后申请认定工亡的艰辛历程）

2004年3月的一天，我正在机关上班，忽然有人敲门说要找我请求帮助，找我的人就是我下面要讲故事的主人公吴银环。吴银环，女，今年40岁，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系户县盐业公司下岗职工。尽管我对听别人讲话很没有耐心，但出于职业上的责任感，我还是听完了她的哭诉。

2002年3月15日，吴银环的丈夫和往常一样，从户县县城骑车去厂里上班（惠安厂离户县约14里路程），但吴银环万万没能想到，丈夫这次的上班一别，竟然是跟她和两个孩子的永别！吴银环的丈夫叫张俊利，在惠安厂从事门卫保卫工作。那天，他正好是上夜班，晚上11时许，张俊利觉得自己胸闷身体很不舒服，便向同事要了一点药服下，硬是坚持到下班后，才踉踉跄跄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可惜到了第二天清晨，张俊利已经死在了值班哨卡旁，后被送到该厂医院抢救，医院的结论是死因不详，并已临床死亡。至此，吴银环便踏上了自己长达3年之久的诉讼之路。虽然中国有句老话，叫：“赢官司少打、夜饭少吃”。而吴银环却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没有回头的道路，正是这条道路，使吴银环彻底经历了一次人间的练狱。

张俊利死后，吴银环和惠安厂曾就张俊利后事处理上进行过协商，但因种种原因协商未果。之后，吴银环便开始寻求法律途径解决，也就出现了本文开始提到的向我们户县法律援助中心哭诉的过程，经过我们对案情的研究，我们认为张俊利的死亡属于工亡，应申请工亡认定。从2002年4月起，到2004年4月止，在这整整的两年当中，吴银环便不断的向西安、户县两地的劳动行政部门寻求申请工亡认定事宜，但两个部门均以吴银环丈夫之死不属于工亡为由，不作书面认定。按理来说，行政机关的这一行为是属于行政不作为，使得当事人寻求行政诉讼来救济的权利无法实现。无奈之下，吴银环便把希望寄托在了省、市、县三级信访部门，寄托在省劳动行政部门，可惜事遇愿违，尽管吴银环花去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可案情丝毫没有任何进展。

2004年3月，吴银环以西安市劳动局行政不作为为由，把西安市劳动局告上了法庭，由于该案子在立案前已经取得了劳动局行政不作为的证据（录音证据），碑林区人民法院很快便作出了吴银环胜诉的判决，要求劳动局在60日内作出行政决定。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行政诉讼案件，如果没有舆论、没有监督机构的介入，对吴银环来说，可能就会得到劳动局的关于张俊利的死亡属于工亡的认定书。可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西安晚报社》却以“下岗女工搞倒市劳动局”为标题，把该案件进行了报道，这下如同炸了锅一样，我们户县法律援助中心也成了新闻热点，一时间沸沸扬扬（西安晚报社在对该案的报道中，还引起了一件名誉侵权案件，在这里不表）。这一报道，对提高行政机关的办事效力来说，可能会有点帮助，但对吴银环来说，可能还是一件坏事。果然，劳动局很快便作出了吴银环丈夫的死亡不属于工亡的决定，理由是张俊利死亡不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岗位。2004年4月1日起生效的《工伤保险条例》第十五条规定，职工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岗位突发疾病，经48小时抢救无效而死亡的应视为工亡。按照这一规定，显然，张俊利的死亡应视为工亡。因此，吴银环不服劳动局的行政决定，便向西安市人民政府提起了行政复议，我又以该案代理人的身份参加了本案的复议。2004年9月24日，西安市人民政府作出了市政复决字（2004）第69号决定书，撤销了市劳动局的〈关于张俊利死亡不属于工亡〉行政决定。对这个复议结果，惠安厂不服，遂向莲湖区人民法院提起了行政诉讼，莲湖区人民法院经审理后，驳回了惠安厂的诉讼请求，维持了西安市人民政府的行政决定。2004年12月，惠安厂不服西安市莲湖区人民法院的（2004）莲行初字第69号判决书，向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上诉。2005年2月5日，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以（2005）西行初终字第24号判决书，维持了莲湖区人民法院的（2004）莲行初字第69 号判决。这两审诉讼我都以吴银环的代理人身份参加了诉讼。至此，我曾经大胆的说吴银环彻底胜诉了！可是，就象吴银环不知道丈夫上班前的道别竟会是永别一样，让人感到吃惊的是西安市劳动局竟然不顾中级人民法院认定的事实，又以同样的理由作出了〈关于张俊利死亡不属于工亡〉的决定。不过，这次的理由更却荒唐，这次的理由是张俊利突发疾病而死亡没有经过48小时的抢救过程。《工伤保险条例》第十五条规定的情形能这样理解吗？这就如同数学上的一个命题：当 A>B、B>C时，我们可以推导出A>C的一样。而劳动局却偏偏把一个比上述条件更容易认定为工伤的条件，理解成更严格的条件。如同某人饥饿时表现为肠胃呱呱叫，你就不能说某人饿昏了，但没有发出呱呱声，所以说他不饥饿一样。悲哉！我感到了一种震惊！我也感到了一种迷惑。难道是我对法律的理解出现了偏差？难道是司法最终原则对西安市劳动局不产生约束？难道是行政机关工作人员可以把人民赋予的行政权利拿来当儿戏？我依然感到一种茫然！我没有了答案，我像是站在十字路口一样，没有了方向。我毫不隐讳的说，我本很自信，但我在这个案件上缺乏了自信。当吴银环再次请求我提供法律帮助的时候，我犹豫了，我犹豫的理由是：换个人代理吧，也许是我没有给别人留下面子，或者也许是我真的对法律理解的有错误，或许是该案件必须遵循“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中国法则，等等。在我的荐举下，吴银环找到省妇联妇女维权法律援助中心，她们给吴银环指派了一位姓安的律师，又重新把上述程序走了一遍。即：开始复议，后被复议机关维持，吴银环不服气复议机关的决定又提起诉讼，后人民法院撤消了市劳动局的决定，后惠安厂不服又上诉，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又维持了一审的判决，至此，又可以说安律师胜诉，吴银环再次胜诉。

2006年10月2日，西安市劳动局第三次又作出了〈关于张俊利死亡不属于工亡的决定〉。哎嘘也！我没有了情绪，我也没有了感慨。现在该案已经在莲湖区人民法院提起了第三次诉讼！我国行政法法规定，行政机关的行政行为被撤消后，行政机关不得以同样的理由和事实作出同样的决定，我不知道市劳动局其所以能第三次作出这样的决定，是不懂得这个行政法理论呢，还是西安市劳动局根本就不受我国法律法规的约束，对吴银环第三次提起的行政诉讼，我给它取个名字叫艰难之诉。我也希望大家好好看看，这么多年来党和政府通过对全体党员的先进性教育，通过“三个代表”思想的学习，依法行政、执政为民的意识不断增强。但在这个案件上，在西安市劳动局这里，我真的不知道依法行政和执政为民的理念该作何解释？一切的一切我没有答案，但我只有怪这个物欲横流、私欲膨胀的年代，原则和公理往往被一些人拿去作交易。如果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理解成过去我们曾经有过法制修身、人制大行的时代（中国人管这个时代叫封建时代），那么，今天吴银环这第三次叫做艰难之诉的胜败，就关系到是否给现在正在进步的中国法制建设的脸上贴金，还是在脸上扇耳光,如果是扇耳光，我请大家和我一起听听这个响声吧！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希望留给大家最多的不是感慨，也不是愤怒，而是对我的批评和指正。

户县法律援助中心

二00六年十月二十四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