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梵之滇红 于 2011-5-9 18:04 编辑
朋友老是咳嗽,一咳嗽痰里还带着血丝。第一次发现痰里带血丝的时候,朋友刚吃完鱼,吃鱼 的时候被鱼刺卡了一下,朋友便认定,是鱼刺划破了喉咙的某个位置,所以痰里便带了血丝。又因 为朋友从十几岁就开始抽烟,如今已是单位里著名的大烟枪,早晨从窝里爬出来咳嗽几声,也是生活常景,所以朋友再咳嗽,痰里再带血丝,他也没太在意,他告诉自己:没事没事,一切都是自己吓唬自己。
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咳嗽得更厉害了,血丝出现的也更多了。朋友逐渐感觉有点不对劲了:因为他的喉咙好像没有任何不适――既使当初被鱼刺划破了吧,也应该完好如初了呀,怎么痰里还会有血丝?
而且那血丝还像雨丝,愈演愈烈?
于是,朋友上了一趟乡医院。乡医院的大夫为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喉咙,然后告诉他:你的喉咙一点问题都没有,因此,那血丝,一定来自深处。
深处?深处在哪里?朋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医生说:嗯,可能,在肺里!
那怎么办?朋友非常急切。
你去县医院吧!医生叹了口气,最后这样说。
朋友没法,只好急慌慌地去了县医院。
结果很快出来了,县医院的大夫指着X光片对朋友说:你肺里有一块阴影,应该说是长了一个囊肿,现在已经有鹅蛋般大小了……
囊、囊、囊肿?
响晴的天里突然打了一个霹雳,朋友结结巴巴不知所以。
县医院的大夫像乡医院的大夫一样,叹了口气,说:你最好上省城一趟吧,找个肿瘤专家……
你是说我得了――癌?
大夫皱了皱眉头,说:囊肿有良性的,也有恶性的,良性的割掉就完事了,恶性的嘛,俗称就叫癌了――你的这种情况,我看着……嗯,像良性的……你去省城确诊一下吧……
大夫的吞吞吐吐有理由让朋友往最坏的那方面着想。
朋友的脸白了,但他故作镇定地向大夫点点头,道声谢,起身开始往外走。
朋友回到家,把病情轻描淡写地告诉了父母、妻子――还想告诉孩子的(他多么想跟孩子好好聊聊),但孩子太小,才一岁半,刚会喊爸爸。他抚了抚孩子的脸,走进书房,把自己关进了屋里。
世界上最关心你的人是父母呵,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妻子呵――他们能欢乐着你的欢乐,能痛苦着你的痛苦,他们就是你心灵的知音、生活的影子呵!
虽然朋友尽力地将病情轻描淡写,但就在那极尽掩饰的轻描淡写中,家人读出了灾难的来临。
妻子轻啜着,敲着书房的门,呼唤着朋友的名字。
朋友有点心浮气躁,朋友大声地告诉妻子:你不要拍门了,也不要喊!我想静静――我想静一会儿!
朋友在书房里呆了三个多小时,眼泪淌了有两三脸盆(朋友语),然后终于平静下来。
朋友走出书房,似乎有点如释重负。
朋友拍拍妻子那张挂满焦急的脸,咧嘴一笑,安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想我会没事的,大家不要为我担心,我们吃饭吧。
那一顿饭,朋友吃的很平静。以前朋友吃饭总是牛吞马咽、风卷残云,那一次朋友细饮慢嚼,仿佛今天码文的腾腾爸字斟句酌,每一颗米粒好像都要嚼上三遍。
那一顿饭他吃得不多,但似乎也不少。
妻子望着他的碗,略微有些放心。
看病得及早呀,哪能像怕死的蔡桓公那样讳疾忌医?第二天一早,朋友在家人的陪伴下去了省城。
医生看了朋友的病历,看了在县城拍的X光片,不假思索地说:太大了,必须做手术了。
朋友在进手术室之前,把妻子叫到了身边,拉着她的手,偷偷地告诉她:在家中书房靠近窗台的那节书橱的最上档,有我放的一样东西――如果我得的真是癌,你就拿出来看看……看过之后,你可能会很生气――但我向你保证,结婚这么多年,我就欺骗了你一次……无论你多生气,请你原谅我,还请一定一定按照我说的做……
妻大哭。
朋友闭上眼,不愿再多说一句话――他像一个濒死的人,在静静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但是,绕了这么一大圈子,我可以非常高兴地告诉大家:这一切,都是虚惊!
朋友得的不是癌,朋友肺里的那个囊肿是良性的。
跟朋友一个病房的室友,跟朋友在相同的位置长了一个体积相仿的东西――但不同的是,朋友是良性的,而那位室友则是恶性的。
得知这个结果,朋友的欢乐可想而知。
苦的是那位室友,他睁着大眼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停地问朋友:不对呀不对呀,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大小一样的症状,为什么你是良性的我是恶性的?
是的,他想不通,朋友也想不通――但想通了又何妨,想不通又何妨?
重要的是这是事实。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
朋友携妻儿带父母,像中了头彩一样兴高采烈地从省城返回。
很久很久以后,在朋友的办公室里,朋友向我讲起了几年前的那一段在他看来绝对是惊心动魄的往事。
讲起那段事,朋友唏嘘不已,各种各样的人生感慨如几千年前发生在中华大地上的那场大洪水一样,滚滚荡荡,滔滔不绝。
是啊,一个曾经在感情上经历过生死的人,怎么能不会有几箩筐人生的感触呢?
我说:要是换了我,可能早爬不起来了。
朋友笑:其实我也就差爬不起来了――我是硬撑着爬起来的。
朋友今天的开怀,让我陡然想起心中存在的一个疑问。我问:你当初在书房里给嫂子留下了什么宝贝东西?你的遗书,你的私房钱?
其实我心里真正想问的是:你到底欺骗了你老婆什么?
朋友脸色一正,沉吟半晌,这才缓缓地说:说私房钱也行,不过那是一份特殊的私房钱;说遗书也行,不过那是一份特殊的遗书――我坚信,像这样的私房钱、像这样的遗书,世上少找!
我大惑。
朋友拉开办公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牛皮纸袋,然后从里面抽出了几页稿纸――很显然,那不是一般的稿纸,那稿纸已经被专业装裱师认认真真地装裱过了。
珍贵得像齐白石的字!
我笑。
然后认真地看。
这一看,让我大惊失色!
这哪是什么遗书,这根本就是一本账单嘛。
某年某月某日,借三大爷五千元;某年某月某日,借三姨三千元;某年某月某日,借大舅一千元……全是借账,总计八万七千元!
我粗略算了算,光账欠了有三四十家的。
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呀?
朋友说:生病前,我们单位集资盖房,要交十五万元,我父亲前年刚生完一场大病,我手里只还有一万来块钱,所以我走亲串友,借了三四十家的钱,才凑齐这笔款项……
我还是有点不懂。
朋友解释说:人都说人死账烂,可我不能那样干呀――我死了,不能让人骂我是孬死,如果拍拍屁股就走人,我见了阎王爷心里也会很不安很不安的――人活世上不容易,人死了难道也要满怀心事吗?所以,去省城前,我拉了这份账单,希望我死后,我老婆能按图索骥,把钱想办法还给人家……
我惊讶――震惊,然后无语。
但我心里最后的那个疑问还没有解开:他做了什么“欺骗”老婆的事?是……吗?
朋友说:还没完呢,你接着往下看。
我翻到账单的最后一页,只见在那密麻麻的人头背后,赫然写着几行小字:“老婆,请你原谅我,我以前向你撒谎了――我说那十四万全是借的,其实有五万三千元是我这几年攒的私房钱。父母都下岗了,大姐三妹日子也不好过,我怕父母老无所依,又怕你为此唠唠叨叨,所以只好欺骗了你,我把这些年赚的外快全攒了起来,请你原谅我!不过,让我稍微有些欣慰的是,我们只欠了八万七千元,不是十四万!”
朋友说:事实证明,一切都是我多虑了。后来从省城回来,妻子看到了这份遗书,也知道了我攒私房钱的事,我以为她会生气,没想到,捧着这份遗书,她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