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

南山夜话

后院厢房是九叔居住的地方，九叔无子嗣，便随我们居住。九叔癫痴，常口出惊人之语。因排行为九，村人唤曰“老九”。这个称谓，倘是老辈人，当为爱称，余当为戏称，甚而至于蔑称，有大不敬之嫌了。
. C2 q. j. K1 \& Q后院的石狮，为九叔最爱，伊常以水浇其身，用其祈雨，偶尔也有应验的时候，伊便以为是狮爷显灵。石狮不知年月，历经风蚀雨淋，冷暖交替，一分为二。石头尚且难以自保，何况人乎。石狮除九叔公祈雨外，也成了我们儿时的玩物，当做石墩举高锻炼身体。九叔对小孩疼爱有加，从不拒绝我们动用他的石狮。过后他便把石狮重新归位，供奉在砖垛。因疼爱小孩，也闹出了笑话。有次把长兄偷着抱出门溜达，因为是冬季，怕长兄冷，就把他放在暖气管上，结果烫的长兄大哭，因此也惹得家人抱怨，从此不让他抱小孩。连阴雨季，他便又在后院插上一根木桩，臆为可以补天，每每成为我们的笑料，伊是女娲么。
九叔不喜束缚，常常逾后墙出入，无定时。于是只好在后墙开辟出一扇门，门不加锁，任其随心出入，因此也成了小偷的通道。有次村里小孩从后墙入，撬开门窗，把家里父亲藏书窃取许多。九叔阻拦不住，并遭到孩子们威胁而无语。后来因谋食，家里便经常无人居住了。只能给九叔囤积食品，自做自吃。又叮嘱村里小卖部九叔来店里可以自取，我们隔月回来清账。又托付隔壁的堂哥，多留心九叔日常生活。有次我正在当值，忽听有人打听我名字，原来是九叔。我竟一时语塞，带他到镇集吃了饭，然后用骑车送他回家。九叔害怕坐车，坚持在车后面跟跑，认为这样稳当，我也很搞笑。
9 h2 i/ L$ e. E' M长兄从军期间探亲，当时将要下雨，正在抢收晾晒的麦子。九叔闻言径直扔下簸箕跑出村外去接，家人让赶紧先抢收，免得淋湿。九叔边跑边说:淋湿了还不是要让它晒干。疼爱之情，可见一斑。
2 I1 v' d2 i3 [) @( P九叔经常去山里寺庙游逛，劈柴烧火，干些粗活，有时一呆月余，渐渐的和庙里的主持师傅熟悉了起来。回家后和家里人谈起每逢庙会人多，干起活来“供不应求”，语惊四座，皆曰“九叔住了一趟庙，竟然文绉绉起来，可能开悟了。”有一次庙里师傅在他回家时，给他塞了几元钱，结果被同行的邻村恶少强夺。众侄闻讯，齐聚邻村将恶少暴揍，一解心恨。后恶少在一起基建中摔亡，许是天道昭昭。
九叔喜看秦腔，虽斗字不识，偏偏戏文能熟记，可谓怪哉。每逢四邻八村大戏，他必至。有次从白虎看完戏，月已偏西。他只记得家在南山月下，径直追月而去。结果一去两月无踪，家人便寻无果，皆以为客死他乡。后沿路乞讨方得归，后看戏不再远出。九叔后来喜欢抽烟，每次一包，一根接一根，因是买的便宜烟，也就随他去了。
) e) l9 `$ j, h! j3 q九叔仙逝后，村内村外乡友吊唁者众，实属意外。闻言村内癫痴之人，实为一村守护神，此言不虚。后我每每入山，常常寻觅他的踪迹。逢节祭祀时，在他的坟头点上几根烟插在土里，竟然不灭，须臾抽尽，宛若生时。
# \% x: @2 `' C3 H% M6 ]; j' u3 l妻子坚持九叔的用具及厢房摆设不能动，必须等他三年期满。直至六年后重修后院才清理，人生至此方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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