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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是一首歌/ a' G2 y( A s9 K* _1 e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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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秦岭脚下田野里的绿浪便开始现出金黄的端倪,风吹黄麦子,便迎来一个收获的季节,这个季节是关中最为动人的一个时节。$ W! G6 \) F8 ~+ o; h
, x! T/ L- y+ R4 c 于是,乡村四野里布谷鸟一声深情的召唤,就传达了一个季节忙碌的信号,本来还凉快的天气也猛然间就热了起来。阳光炙烤着大地,麦子已经走过了最贪婪的生长期,在太阳的催促下,麦浆已经开始变成淀粉,麦粒也变得硬了起来,麦芒紧紧地保护着麦粒,团结在麦秆之上。放眼望去,秦岭北坡到渭河岸边,遍地黄金翻滚,丰收在望。曾经柔美秀气的麦子势如披坚执锐的钢铁战士一般,他们威武英壮地立于关中大地广袤的田野之上。麦芒如针如剑,精神抖擞。他们不像是在等待一场大规模宰割的到来,倒更像是迎接一次盛大的人生洗礼。) y& u# x- G5 H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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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麦收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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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 h! s" h/ m 站在时光的这头,回首张望,麦收的种种往事浮光掠影般地涌上了我的心头。我的少年青春岁月都是在农村度过的,我目睹了麦收季节,学生时代也帮母亲参与了麦收的诸多劳动环节,随着时代和岁月的变迁,我也见证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中期关中平原农业的发展过程以及关中农村生产生活方式的一点一滴的变迁和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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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 h0 P* }! o! v/ c1 { 三十几年前的麦收情景依然如昨天的故事在我的脑海中刻骨铭心。那时的麦收季节几乎是累并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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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就是我的高中时代,那会改革开放刚开始,我及母亲还有兄妹四口人分到二亩土地。那一年,我与母亲的干劲极高,我们分到的土地并不好,是一块在两条通往两个国企铁路运输线交会处的三角形土地,大概有二亩旱田,地势南高北低,满地石块,由于铁路包围,几乎浇不上水,是一块别人家都不要的劣质土地。分到地那年我刚上高中,除了上学,放学后我就与母亲一起平整那块土地,我们母子二人用小筐子装土,用双手捡拾地里的石块,几个月下来,硬是把一块劣质土地改变成一块平整的土地,我们在入冬前种上冬小麦,除了靠天靠雨水浇灌,在天旱时,我与母亲用脸盆和水桶从周围的河渠里取水浇灌……开春麦子起身泛绿时,由于劳动力少,我们只有提前动手,多付出辛劳,麦子的长势十分喜人,到了次年五六月份丰收在望,让人喜悦无处不在,也让同村的人刮目相看,我们母子创造了奇迹。转眼之间到了麦收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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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 z1 V# e" r% M5 k3 j) d% u 麦收前首先要准备好轧麦子的麦场。那时麦场是一个村庄的颜面,每年收麦季节到来之前,麦场都要重新被乡亲整饬。我成长的小镇和乡村属于北方乡镇,位于秦岭北坡,属于温带大陆型气候,土壤肥沃,雨水充足,一年种两季庄稼,冬小麦的种植面积占了乡村土地面积三分之二以上,冬小麦的收成也就象征了一个村庄的富裕程度。村子富了,形象就好,影响就大,年轻人也好找对象。因此,作为主要粮食作物的冬小麦就愈发变得金贵起来。经历了一年的风雨洗礼,前一年的麦场会变得坑坑洼洼,深浅不平。于是次年夏收前,老乡就会把村里一片空地洒上水,牵来老马和骡子,把缰绳套拴在它们身上,身后拖上一只几百斤重的碌碡,人站在空地中间,牵着缰绳,让被矇住眼睛马和骡子专心地围着场地转圈,就这样开始轧场了。直到场地平整了,麦场才算好。只等收割后的麦子运进来。后来没有牲口了,就靠人力,用绳子系在碌碡的木框上,人肩背绳子用力拉动,碌碡便随着人的脚步吃力的挪动起来。 ?) ~6 ~1 X S8 Q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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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麦,在关中农民中是一种早已习惯了的叫法,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最初的收麦方式是用镰刀割,连割带拔。说来有些难以置信,刚分田到户那会儿,就连镰刀都是奢侈品,能拥有三五把用来割麦的镰刀,就算是富裕人家了。没有割麦的镰刀,那就只能用手拔。: R7 k7 z0 o/ M: _( J" X0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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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麦的确是个力气活。要说起割一天麦子的那个累呀,真是连吃饭的劲都没了。割麦也不光是累,在时间上也有很大的学问:白天,麦穗在太阳的暴晒下变得很脆很容易折断;夜晚的潮气又重,麦秧麦穗上又全是露水。六月的关中平原已经是烈日炎炎,早晚还有一点温差,但是白天的中午已经很热,割麦时必是汗流浃背,辛苦程度可想而知。有时为了躲避高温,又为了抢收熟透的麦子,只有趁着太阳出来的前后或傍晚那两段工夫抢收。没等麦子完全成熟时就开始割了,然后拉到麦场晾晒,否则待到麦子全部成熟,麦穗一遇到风就会折断, 成熟的颗粒甚至会撒到地里……! Q$ f% J) _/ t- [
9 W- ?7 Y% j' E: } 刚分地的那一年,我和母亲着实尝到了割麦的苦头,我们母子没有人帮忙,都是自己收割,自己拉到晒麦场,自己脱粒晾晒。一个夏季下来,我和母亲都被晒得黝黑,汗水不知渗透了多少次肩背……5 n* b1 p& Z" V% h2 H
2 e$ l5 x' g4 h 第一次分包地麦收后,母亲用自家麦子换来的钱一下子买了两把新镰刀。这两把如月牙般弯弯的镰刀,伴随着我度过了高中时代,我也目睹了乡村人们的家境因为土地承包后一步步走向殷实。7 k6 q5 B& v4 E4 e3 @
: l1 I/ K- |8 Z# c v 刚改革开放那几年,镰刀的确是关中农民麦收时节的好帮手。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麦收前,家家户户就开始磨镰刃。磨镰刃是个技术活,在磨石上撩些水,把镰刃斜放,利刃一边向前,左手按,右手向前推送,钢铁与磨石磨合发出“哧——哧——哧”的声音。有的人磨刀时,看起来很用力,结果只是把刃磨亮了,却没有磨到刀“刃”上;有的人看起来说说笑笑的,但是很快两下就把刀磨好了。检验刀刃是否锋利、是否卷刃,要用大拇指在刀刃上侧着刮几下,这种体触用心校验的方法,只能意会却不能言传。如果磨好了,就会再磨下一个,如果感觉还不理想,就在磨石上撩水再补磨几下,直到满意为止。( S5 s0 h9 R$ |0 u& F0 c5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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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麦时,一个个家庭如一个个方队,人们弓腰、低头,右手握镰、左手揽麦,驱赶着麦子向前方移动。麦子齐刷刷地倒下,又被牢牢地捆成捆,不规则地摆放在人们的身后。镰刀与麦秆碰撞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奏响了乡村夏收劳动的最强音。刚开始的收割,乡亲们拥有足够的心劲和力量,平坦华丽的麦田不大工夫就会被撕开一个个或长或方的裂口。有时天异常炎热,热浪就一股股地扑面而来,收割者的每个毛孔都张开着,汗滴从额上流了下来,流到脖子里,流到前胸后背,很快衣服就湿透了,汗淋淋地贴在身上。拽起来呼扇两下也是徒劳,因为风也是热的,所以任由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麦芒钻进衣服里,如百抓挠心,奇痒难忍,恨不得马上跳入河里。那时的我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如芒在背了,那可真是一种折磨。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懈怠,即使休息那也是很短暂的,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很明确的念头,那就是趁着天好赶快收割,否则麦子熟过了就会落到地里,如果遇到阴雨天那就不单是减产的问题,可能成熟的颗粒就要受潮发霉,影响加工成面粉后的口感。! O% U( C) l4 c, U
' \/ M& |4 h' T L# K$ \$ b 收割完被捆绑成梱的带麦秆的麦子被乡亲们用架子车(关中农民劳动用的一种平板车)运到麦场,然后平摊开,乡亲牵来马、驴或骡子,把缰绳套拴在它们身上,后面拉着碌碡,人牵着缰绳,让牲口围着麦场转圈,那时会轧麦子使唤牲口的大多是老年人,嘴里喊着牲口能听懂的号子,有时兴致来了,还要哼上一段小曲,牲口似懂非懂,耳朵忽闪忽闪的,悠然地画着自己的圆。麦子就被均匀的挤压出来,满满地铺了一地。用叉子挑走麦秸,把混着麦糠的麦子堆起来,就“只欠东风”了,风一起,老把式们扬起木锨,迎风一扬,恍如满天布满了星星,麦糠顺风飘出去,麦粒自然降落到跟前,渐渐堆成一座小丘,然后是晾晒入仓。脱粒的环节是一定需要几家合作才能完成的,一场下来,个个都没有了人样,从头发根到脚趾头到处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甚至鼻涕里痰液里都是乌黑的颜色,乡亲眼角的皱纹也变得密密匝匝的,但是他们脸上却荡漾着一波喜悦的波纹,这是收获的喜悦,是丰收时侯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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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季节夜色浓重的时候,乡亲们才肯拖着疲惫的身子依依不舍地回家吃晚饭,这样的情景要持续十天半月。5 e( {2 B" ]3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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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农村改革步伐的一步步加快,农业机械化程度也在逐步提高。后来就有乡亲家里买拖拉机,在夏收季节按时间收费给各家收麦。拖拉机带着四五排像放大了的算盘珠子模样的铁轱辘在场里稀里哗啦地转圈。一遍下来,麦子的倔强与顽强就偃旗息鼓,逆来顺受地接受着拖拉机无情地碾压。再后来,就有了带电动脱粒机的收割机,收割机效率极高,大大减轻了夏收季节的劳动强度,乡亲们再也不必忍受汗流浃背的辛苦,复杂的麦收劳动变得轻而易举。如今,有了最新型的现代化收割机,从地里就直接可以接到麦粒了,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U5 A! Q+ {; t! F' O3 w5 W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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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当年麦收的艰辛根本不是一曲动人的歌,但细细地回味起来却似一幅美丽的风景画。几十年来,从当初的手拔、镰割、拖拉机……到现在的联合收割机,轧场、扬场等都已成为历史,乡亲们尽情享受着现代文明带来的便利,改革开放带来的红利,麦收也成了中国社会变迁、农村经济发展的最好见证。我们都是从父母辈的阡陌中走出来的, 我们这一代人无论生活多么富裕,总还是会想到麦香的不易和珍贵。我们根本没有权利去忘掉那个时代农村劳作的艰辛!我们更没权利去忘掉躬耕如斯的农民们,和带有他们身上汗珠味道的麦香!# O# H L: e* |( d2 ^0 j
$ }4 ? F8 i8 R' K( K# l——张浩源于2019年6月2日2 n, o2 T5 g! T. l+ }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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