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买卤肉
六叉路口的西南角是这个地方最繁华的地带。一到下午四点以后,这里就自然形成了一个集市。卖菜的卖馍的,卖大肉的卖熟肉的,还有卖时令瓜果凉粉醪糟的。加上这是一个交通要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刘老头是这个地方的常客。
他骑着一辆小型的三轮电瓶车,头戴一顶凉帽,身穿月白色的短袖衬衫。尤其引人注意的是,他那黑色的短裤棱力棱整,鼻梁上架的那副茶色眼镜,把他打扮的既不像工人,也不像干部,更不像农民。
这个地方距离将军山和圭峰山很近,只有1km半的路程,也是村子集聚的地方,在这里,鸡叫一声听三乡。附近村子一天闲着没事的老头,或者提着小凳子步行,或者骑上电瓶车,集中在这里进行一个永远不变的主题——聊天。
“人有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这些聊天的人,自然也分坐两摊。这两摊对刘老汉来说,他都格格不入。但他偏爱这一边煽煽,那一边谝谝,大家每次都因为他不欢散去。
这是农历七月中旬的一个半下午。虽然太阳偏西了不少,但仍然还是火辣辣的,照在电瓶车的坐垫上,手都搭不上去,而且不透一丝风。
刘老汉午觉后,端着茶壶在门前转来转去,竟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他本来一是想排遣寂寞,二是借机炫耀一下他手端的正宗宜兴茶壶。看着这尴尬场面,他放下茶壶,骑着电瓶三轮车,又来到了六叉路口的熟肉摊前,想弄一点猪头肉,回家自斟自饮,喝个小酒。
“伯,你想吃啥呢 ?叔,你来咧,今日弄个啥?”
卖肉的方脸小伙子一边招呼顾客,一边切肉拌莱,动作娴熟麻利;一旁挺着肚子的少妇,肯定是他的娇妻,一边装袋,一边收钱。小两口汗流夹背,不停的用毛巾擦拭着脸。
刘老汉拨开人群,拿着不锈钢夹子,在肉盆里翻来翻去,找到了一大块猪头肉,放在砧板上。
“伯,给你来多钱的”?
刘老汉双手插在腰间,环视了一下四周,用右手将石头眼镜向上顶了顶说“十块钱的”。
摊前的人越来越多,电动车在外面围了一大圈
。小两口的脸通红通红的,活像熟透的苹果。肩上的毛巾几乎要拧出水来。尽管刀功娴熟,搅拌迅速,但那些工序油盐酱醋等调料是一定的,每个人都不会少放一种。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刘老汉有些不耐烦了,他大声呐喊:“我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咋还不给我弄?”
被这老汉的一声呵斥和诘责,小两口的脸更红了,少妇急忙赔笑,以稳定老汉情绪。
小伙子很快从大块头肉切了一块儿,放到电子秤上,刘老汉却要另一块。他把另一块放到秤上时,老头却嫌肥肉太多。小伙切掉肥肉,又从另一块肉上补了一块瘦肉,老头又嫌太瘦,吃着像柴一样。
如此挑肥拣瘦一番后,老头才勉强满意。
“伯,11块4”。
“不行,我吃不完”。
刘老汉如此折腾,其他顾客热的受不了,其中一人插嘴说:“吃不完可以放到冰箱冷藏”。
刘老汉听到这句话,有点急了的样子 。
“咱贫下中农,哪有钱买个冰箱?如果有个电气化也对了”。
“伯,好了,十块四毛钱,你开十块就行”。
刘老汉这时接过头肉,也不嫌多,吃不了,骑上电瓶车就走。
一个星期后的又一天下午。
刘老汉仍然精神抖擞的来到六叉路口的“文化摊”。所谓“文化摊”,是因为这里有一两个文化人。 刘老汉将电瓶车停在路边儿,从车上一个小纸箱里取出他的宜兴紫砂壶,拎着马甲凳坐了下来。
其实刘老汉也没有多少文化,听说小学还没有念完。凭着小聪明,自以为智慧的大脑,靠“拾纸墨之一二,窃唇吻之三四”,而常常“舌战群儒”。
他还没坐稳,就接住大家的话题,大谈“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的孔子,又拉扯进了开国领袖和改革开放的设计师。由于他浅薄的”理论”,立马被一退休的历史老师三下五除二,驳斥的哑口无言。一时三刻递答不上来,便推着车子灰溜溜的走了。
余气未消的刘老汉又来到卖熟肉的地方。 他又拨开人群,指着一抽烟的中年人说:“小心你的火,操心把我衣服烧着了”。继而买肉的过程和上一次惊人的相似。
刘老汉骑上电瓶车,在六叉口转盘绕场一周后,感觉知音难觅,便回到家里。
他在案板上取了一个碟子,放在院子门前的小方桌上,将猪头肉倒进去。他又用右手两个指头将袋子里没倒净的油泼辣子水水捋了一捋,又用舌头将沾在手指上的红油添干。好像豁出来似的,又从自己的小柜子里取出了半瓶“牛栏山”二锅头。
刘老汉家里有“三宝”——石头眼镜、紫砂壶,再加一箱二锅头。这“二锅头”是他当年看电影《青松岭》时,发现钱广在每次赶大车回家,都要喝那“真正的二锅头”,于是自那以后也喜欢上了二锅头酒,便让在北京工作的外甥给他邮寄了一箱。
刘老汉一边斟酒,一边用筷子操着头肉,有时故意将舌头嘴巴绊出声来。几口下肚,好像忘掉了刚才在六叉路口发生的不快,洋洋自得的神情不言而喻。
刘老汉的儿媳妇这时骑着电瓶车,将在外补课的儿子接回来了,看到这场面很是有点生气。
是啊!最近这几天,她不但要做饭,还要在葡萄地里除草,打药,傍晚还要接补完课的儿子,简直累成了马。
看见这一天不着家的公公,骑个电瓶三轮不知道接孩子,还要在外惹事生非,好吃懒做,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拿了把扫掃扫起院子来。说来也怪,一颗枣大的石子儿不偏不倚,正打在了刘老汉的踝骨上。刘老头忍着疼痛,拾起这颗石子,狠狠地撇在院子的大门上,大门发出“哐”的响声。
儿媳妇儿绝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她扔下扫子,不甘示弱,指着刘老汉道:“门打烂了,不要你买,是吗?有本事用锤把门砸了。你也不看看,隔壁大伯比你年龄大的多,人家还在葡萄地里拔草;对门儿三叔身体不好一天操心接孩子上学。你一天都弄些啥?怂事不做,还喝酒吃肉的”。儿媳妇儿理直气壮,慷慨陈词。
刘老汉把六叉路口的不快还没有借酒消掉,对儿媳妇的恨又涌上心头。当他拧身准备找东西发泄时,发现还没吃几口的猪头肉,让隔壁的小黄狗已咥了个净光,竟然把碟子都给舔了。仅有的半瓶二锅头也撞倒在了地上,把脸盆子一大块的地面都流湿了。
他顺手抓起碟子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瓷渣溅了一地。 听到这响声,对门的三叔和三婶急忙跑过来将刘老汉拉到了自己家里,让他消消气,别跟娃们照量;而儿媳妇却换了一身连衣裙,将前后大门一锁,骑着电瓶车,带着孩子到西成高铁鄠邑站广场看跳舞去了。
转眼到了立秋,六叉路口,那些老人仍然分做两摊在聊天;卖卤肉的小伙子和她的娇妻依然在忙忙碌碌,可是却看不到刘老汉骑着电瓶车出现。
2018 年8月7日立秋之时
于鄠邑余下南索村望云舒宅 好文笔,点赞! {:7_390:}{:7_390:}{:7_390:} 文采飞扬,好贴! {:7_381:}{:7_381:}{:7_389:}{:7_396:} 信手拈来买妙文章,随意着彩犹浓妆。{:7_360:}{:7_360:}{:7_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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